在黄石106国道新下陆十字路口,顺着有色公司冶炼厂方向,有幢“拐角楼”,因其鸟瞰像倒“7”字形而得名,建于20世纪70年代初。
这座曾经的有色男职工单身宿舍,当年住满了冶炼厂、化工厂、动力厂、建安公司的单身工人,六层楼四个门洞约400个大小房间,两边房间,中间楼道,北面和西面小房间可住两人,南面和东面大房间可住四人,当时住有“单身贵族”约两千人。
20世纪七八十年代,不少有色青工就在拐角楼单身宿舍里结婚成家,拐角楼逐渐演变成为楼道里生火做饭的筒子楼。1977年至1984年,我在这幢楼整整住了七年,邂逅不少“江湖好汉”,亲历不少烟火故事。
就从西面一楼二门洞说起吧。西面整个一层楼大概住的都是冶炼厂的青工。八十年代初,老友德金从铜绿山矿调到冶炼厂汽车队,就在一楼寻得一个小房间作为婚房。我去帮他打扫婚房,弄了一桶白石灰浆水,用一把没用过的高粱扫帚给墙刷石灰。墙倒是刷白了许多,但满墙到处都有高粱穗子。
二楼我认识一个瘦瘦精精的武汉伢,中等个头,是硫酸车间管工班的管工,好像姓王。认识他是因为他会修理收音机,我的小半导体请他修过两回。他不抽烟不喝酒,给他一份“甲等保健票”, 能买个红烧肉吃,他也不要,完全是个义务修理的“活雷锋”。可他不怎么走运,在一次事故中英年早逝。
三楼的友元从武汉7435军工厂调来的,和我一个班组,有同事就喊他“7435”。他是浠水人,老实巴交的。友元是与武汉伢对调过来的,那个武汉伢还送他一辆自行车表示感谢。友元一儿一女两个小孩,老婆农村的。他把老婆孩子都带到厂里,挤住在单身宿舍,吃住都很艰难。
友元利用工余时间摸鱼钓鳝,给孩子们改善伙食。他很会钓鳝,有一次下班后,与我一起骑车去叶花香矿田间塘边钓鳝,他足足钓了七八十条,我却只钓了七八条。
友元发现化工厂工人皮鞋坏得快,都是与硫酸盐等腐蚀强的化学品打交道后,导致结实的翻毛皮鞋三五个月就会掉底子、破面子。友元就用自行车,换来一个手摇的补鞋机,让他老婆修鞋。别说这修鞋生意,还真“起篓子”。看见赚钱,友元也帮着修,再没时间钓鳝了。
邻居肖峰是个一表人才的大帅哥。但吃相有点“斧”。黄石大冶方言“斧”,介乎普通话的“狠、憨、愣”之间。特别是吃鱼,一条喜头鱼,手拿鱼头,鱼颈入口,拉二胡似的一拉,鱼肉在口,出来一条完整的鱼刺鱼骨头,还舍不得丢,放到烤火炉上,烤得两面焦黄,“嘎巴嘎巴”嚼得满屋香。
我们住的拐角大楼,六楼有化工厂图书馆阅览室,管理员娄阿姨说,你小佟和老古借书最多,特别是老古,一借几大本。我看老古借书登记,《鲁迅全集》《金光大道》《创业史》《欧阳海之歌》,全是文学作品。以后,我照葫芦画瓢,老古前脚还,我后脚借。老古写新闻写报道,从车间写到厂里,成为冶炼厂乃至公司都小有名气的通讯员。
邻居“瓜子”因其脸型像瓜子得名。他写小说,还是长篇,我当时只会写黑板报的表扬稿。他比我小几岁,上电大后,我搬出拐角楼,他结婚成家,住得很近,还经常串门来往。毕业后他分到公司内部的公安处,后来到下陆公安分局做法制科长,一干几十年,是个老警官了。
邻居儒望是湖北大冶人,却有着北方汉子的古板和率真。他和女友都打了结婚证了,女友从百里外的矿山来看他,他晚上却到我宿舍借宿。俩人为什么不住一起,大家不解,他说:“还没举行婚礼,挺不好意思的。”
当年(1982年)的婚宴很简单,“份子”也简单。我的婚宴就很简单,甚至根本不让我操心,只需要我花钱买点糖果和香烟。班组同事就在我住的宿舍过道上,把床铺板一架就是酒桌。同事们要么带来一瓶酒,要么炒好一盘菜就算份子,就可以来参加婚宴了。
1984年,公司来了一个从攀枝花调过来的张月亭书记,他要求改造拐角楼,恢复单身宿舍本来的面目,把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住户都迁出了。
现在的拐角楼,也在早些年被改造成了廉租房。但是每当经过拐角楼,我还是有满满的回忆。